正港ㄟ牛肉麵館

　　還記得是在機場附近上的一堂課：中國海關XXX。
中途休息十分鐘，我步出室外撥電話回公司，話筒傳來了公事....................。
最後緩緩由話筒中吐出：

　　V  周二檢驗出得了胃癌四期.，當天開始做化療...................。

　　叭答叭答叭答....................，許多扼腕的聲音，我都再也聽不到也感受不下。
步進教室，今天上什麼呢？


　　中國海關XXX，噢。是上中國海關啊？
　　會計師的幽默讓課堂上哄堂大笑，我將手機全關閉，目視著在眼前因劇烈的笑而
左右晃動抽搐的肩膀們。




　　腦海浮出一個畫面，罪犯在電腦中叫出來時，都會身穿條紋T，雙手捧著牌子，
上面寫上一堆個人資料，而現在就像這樣。


　　V，今年剛要滿卅歲。
　　軟體工程師，老婆是國小老師。
　　結婚未滿一年，剛購新屋未滿一年。
　　考核，總是除了駐外人員外前三名。
　　漁港世家小開。





　　我記得你玩笑式地說交女友要交身材皎好的，所幸你如願了。
　　你說過去假日總是要在富基漁港替伯父母幫忙賣漁穫，我猜想你不會開已退休的父母家
的賓士去工作吧？會被笑，我知道你那麼務實，你不會，而且也會塞車。


　　那回我們去富基漁港時的漁穫很新鮮，量也有給比較多，謝謝你。
我寄五指山的夜景照片給你，跟你說可以帶女友由萬里繞五指山到家裡坐坐，你說好，
但直到女友變老婆了，都還未能成行。


　　你剛進公司一年，K 剛進沒多久，因為你真的很nice，想替K 跟你湊對，但你另有所好，
總是踮踮吃三碗公帶過，現在想來，有著令人蹙眉的唏噓。


　　人生像什麼呢？我不知道。我想你也是。


　　悲歡離合，愛恨嗔痴，生離死別，每天都在發生，而且僅像一連串的成語或數字。
諸如比較有名氣或比較大戶人家時，會在電視台SNG播出。社會案件時會在水果日報一隅血淋淋
地直接吐給你看。有時在人潮紅塵中停下機車等紅燈時抬頭一看，還可以看見跑馬燈上也有一整
條跟這些有關的文字往右滑過去，有時快的在我還來不及看第二遍時，人生的綠燈就亮了。


　　而現在該是亮了什麼燈呢？





　　請L 用公司與全體員工名義訂花到醫院給你，要花店不要生硬地寫很官方的祝詞，然後，
我居然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甚至不敢探知你與家的狀況，僅能由你主管那兒得到不是
全部的片段。問與不問，都不對，因為你是那麼好，這讓我對人生的角度手足無措。


　　上網去找了金石堂幾本偏心理的書，看了你家住址，想寄點書給幾乎每周都要化療的你，
一手打化療針，另一手應該很無聊吧？就像那天你對L若無其事說的一樣，而且，接下來的兩天
都要昏睡不是嗎？


　　周二來公司辦手續，看起來精神奕奕，面對你，我陳聖芬的個性講不出什麼鼓勵或正面的話，
因為你比我們更看的開  與 已開始面對生死在此一個多月以來。


　　我只想悄聲問你：這是真的你嗎？
　


　　

　　佛說十二因緣，一切諸世界，有了生命必有死亡，如蠟燭燒之必盡，如陽光東出必西沉，
如花果，有開有逝，如夢幻，醒中必睡，睡中必醒。

　　又說，生命須臾之間，有緣則合，無緣則離，夫婦之間，亦復如是。


　　假如站在靈魂學上講，佛學和靈學是相並行而不悖的，「死」的現象是靈魂的再生，
是值得慶祝和歡欣鼓舞的一件事。出生的一剎那正顯示一個自由的靈魂，掉入肉體的陷阱，
成了肉體的奴隸.........................，開始受苦。


　　Really？道理不懂嗎？懂啊！
　　看的不多嗎？非也。
　　但知曉人生亦如是，又何如？


　　捨，不捨；捨，不捨。
　　放下，放不下；放下，放不下。


　　人生許多的抉擇與不被抉擇，都如同小女生撕著玫瑰花瓣。




　　

　　夜來捻燭，不知其該熄還是該在落地窗外的風拂入時不規則地晃兩下。我大力吸了一口氣，
把它吹熄。有時想想，蠟燭燒盡留下了一灘蠟或消失在空氣裡，這也像是它超越〈零〉的過程，
而你、我、他有關超越〈零〉的人生遊戲又該是什麼呢？


　　感受當下甘蔗的硬度，感受地球暖化速度加快帶來的熱力，感受汗水讓四肢發脹的苦楚，感受
誰帶給我的不快意與超級不爽，感受颱風挾風帶雨在夜裡呼嘯，我還有感受，我還能感受，我不敢
說不幸福，我不敢去挑戰或折磨幸福。


　　所以我一直在寫幸福，我很少說壓力或不快樂的事。





　　催著油門，想往黑暗中僅有的燈光馳去，在腦海中盤旋著天公伯替誰按下人生的快門這個
課題  及  唇間囁嚅著片段沒有歌名的歌行時。


　　汽車發狂似地彎過山路，風將雨掃入安全帽玻璃片及下巴，讓我幾幾乎乎看不見面前的路，
我感受到唇邊咒出了個：靠！然後壓抑心裡般地來不及比中指，車行已離去。


　　突然想起看過一本書，作者在生前最後最想做的事，竟然是比中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