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港ㄟ牛肉麵館

我們從沒想過小黑會創業。





小黑不安於室、跟誰都交朋友、喜歡往外跑，
又沒什麼像樣的專長，頂多像個業務員，
實在不像個創業者所應該具備的條件。


可是，天生我才必有用。

想來，一開始可能也只是無心插柳。


小黑陪媽媽上市場，走過一個雜糧行門口，
聽見裡面有動靜，忍不住拔腿就往裡衝，

一衝就衝進庫房
不一會兒就陸續拖出兩隻老鼠來丟在路邊。


雜糧行老闆又欣喜又感動。


我人雖不在現場，但聽我媽的轉述，
老闆又請吃又請喝，大大嘉獎了小黑一番，
小黑也得意得不得了，下巴抬得老高的，
尾巴一直搖個不停。


從此

雜糧行裡那隻多年來混吃混喝
卻無三小路用的貓就失了寵。





喔，我好像忘了講，
小黑，是我家的黃狗。


我爸說，叫牠小黃，太沒特色，
而且別人一定也會叫牠小黃，
我們要跟人家不一樣，所以叫牠小黑。


小黑是自己跑來我家的，家裡有院子，
小黑自己跑進院子裡來，
那時牠大約一歲左右。


因為長得俊俏，又活潑聰明，我們就把牠留了下來。
說是留下來，其實也只是提供牠吃住而已，
牠白天總不在家裡，好像把我家院子當旅社。


而且牠白天老愛在社區裡到處追老鼠，
除了讓我們很難為情， 還搞得全身髒兮兮的

我們其實很後悔，尤其是媽，
還怪爸幹嘛一開始要拿東西給牠吃。


說到追老鼠，那本就不是狗的工作，
若不是那天他趴在巷子口休息，
身邊就放著兩隻死老鼠，
我們還一直以為牠只是追好玩的。






牠很快愛上抓到老鼠後公開示眾的行為，
當路過的人讚美牠很棒，
牠就很神氣的又抬下巴又搖尾巴。


但是絕大多數的正常人都會投以質疑加詭異的眼光，
所以我們全家人都覺的蠻尷尬的。


里長也不是很高興，
因為每次他想去把有礙街道美觀的死老鼠掃走，
小黑就會兇他。


有一次為了追捕逃犯，
牠竟然衝進缺了蓋的排水溝，
所以那一天在巷口曝鼠屍示眾的是一條非常臭的、貨真價實的黑狗。

幫牠洗澡的時候，我媽當然一邊洗一邊罵。


所以當牠在雜糧行一戰成名，
我們全家的心情是很複雜的。


我爸當然是得意的微笑著，
因為收養小黑是他的主意。

媽說她好像嚐到當星媽的滋味


去買菜時，
大家都問她這麼聰明能幹的狗是怎麼教出來的，
真不枉當初天天幫牠洗澡。


媽都忘了當初都趁洗澡的時候打牠屁股教訓牠，
叫牠不准再抓老鼠。


我則因為牠取代我成為全家最有出息的「孩子」而覺得很不適應。




自後那天受到雜糧行老闆的實質獎勵後

小黑愛上市場，
媽沒去牠也會自己去，媽回來牠還不回來。

常常混到七晚八晚。

不過只要媽在市場，
牠一定乖乖走在一旁不會亂跑。



市場裡需要捕鼠的店家，可不止雜糧行。
賣炸雞腿的、賣魚丸的、殺雞的、
賣魚的都是老鼠喜歡造訪的地方

小黑巡邏的範圍，遂逐漸自雜糧行始，前後延伸。


然後我們就漸漸發現，小黑在家都不吃飯了。
因為大家都會給他東西吃。

我們就笑著說，小黑跟我們一樣，
天天出門去上班，自己賺自己吃。






有一天小黑回家的模樣，
差點把全家人的肚皮都笑破。


不知道是誰做的，
牠全身被人用最粗的黑色奇異筆畫了一條條的紋路，
就像老虎一樣，額頭還寫了個「王」。

脖子上掛著一個紙箱板子做成的牌子，
上面是一行小黑字，寫：「我是小黑」。

下面是一行大紅字，寫：「專門捉老鼠」。


現在回憶起來，我家的狗好像都比我家的人神氣。


在小黑之前很多年養過一隻牧羊犬美麗，
毛色漂亮又親善溫和


不知不覺成了街坊所有小孩的好玩伴，
以致那些小孩見到我們帶美麗出門，

都說：「那是美麗她家的人。」
而不是說：「美麗是他們家的狗。」


小黑也是這樣。


我相信市場裡沒幾個商家知道我家的人姓啥名啥，
但都認得我媽是「小黑的媽媽」，
我幫媽去買根蔥，大家也叫我「小黑的哥哥」，
只是幾根蔥嘛，就不收我的錢了，我只好多買一個蘿蔔。





就這樣，小黑成了一隻創業有成的狗。


每天出門上班，捕鼠，賺取勞務所得。
而且，還有勞健保。

對，勞健保。


有一天小黑回來，我們發現他身上有一小塊被剔了毛，
上面還有點像藥粉的東西，隔天媽去市場一問，
才知道賣魚的發現小黑身上有一小塊好像皮膚病的地方，
就自行帶牠去看醫生了。

我們要給醫藥費，人家還不收，這不是勞健保是什麼 ??
還不用付保費咧。



小黑漸漸變成好像是整個市場養的狗。
反正大家都給牠東西吃，牠也不白吃，
天天幫大家抓老鼠，抓到就曝屍示眾，
證明牠可不是吃閒飯的。

只是牠還是每晚回家來睡，所以牠還是算我家的狗。





後來我們搬到這個五樓公寓，小黑就痛苦了。

看房子的時候，
發現六樓頂有花台，有屋頂花園，
有木瓜龍眼金桔扶桑九重葛，
還有一株很罕見的西印度櫻桃

除了頂樓加蓋，還有約二十坪空地，
我們以為對小黑是個理想的環境，
這麼大的地方就給牠一個「人」住，
小黑的大小便也都有理所當然的去處。


沒想到對小黑而言，進了門就算室內，
而牠在室內是決不大小便的，就算在六樓頂也一樣。

牠會死命憋到隔天一衝出樓下大門就屎尿齊噴的地步。


不得已
我們只好不再要求牠晚上要進門，
就讓牠住在巷子裡。





一開始牠還每天早晚在巷口送往迎來，
後來隨著牠待在市場的時間越來越長

牠的身影也漸漸在巷口消失，
不再能說牠是我家的狗了。


畢竟，
牠有牠自己的事業，一向也不用靠我家養活。

就當牠是孩子大了，總也會有搬出去住的一天。

爸這樣形容。

而媽天天會去市場，會告訴我們小黑的動態，
牠有點像大紅燈籠高高掛裡面的老爺，
今晚哪家點燈，哪家小孩就很高興。

牠就這樣輪流臨幸眾人。


不過只要我家的人去市場，
牠仍然會乖乖走在一旁，以示不忘本。






 歲月不饒人，同樣不饒狗，
小黑漸漸老了，慢慢不再抓老鼠，

小黑捕鼠株氏會社終於結束營業，小黑退休了。


但市場裡的人並沒有因為小黑不抓老鼠而不再理牠，
反而對牠更好。

牠的勞健保大概有包含養老的條款，
我很羨慕，因為我的沒有。


由於賣金紙香燭的那一家，
常常把小黑帶回家住，小黑漸漸變成牠家的狗。


最近在市場看到小黑，總是趴在香燭攤前面，
四肢無力，肚子鼓脹。



老闆娘說，多年以來大家給小黑吃太好，
炸雞腿、滷豬腳，小黑心包油。


心臟無力，所以腹水。


雖然可以請獸醫抽，但抽了還會再有。
而且稍微動一下就很喘。


我摸摸小黑，
小黑還是喜歡把肚皮朝天讓我搓搓牠的肚子，
只是翻身顯得很吃力。





想要看看小黑嗎 ?
你要黃昏去。

搭捷運到南勢角站，沿著捷運站的建物，
有一個黃昏市場，你去找一個小小的金紙香燭攤子，
應該就會看到前面趴著一隻肚子腫腫的黃狗。


不過你要記得，千萬不能帶雨傘或手扙，
小黑經常從背後突襲帶雨傘或手扙的人，
在人家腿肚子上咬一口。


大概牠小 時候曾被這樣的人修理過。





小黑的生涯讓我領悟到三件事。

其一

如果一條狗都能以抓老鼠名震江湖，
做人或做狗千萬不可以畫地自限。

很多自己以為辦不到、或別人說你辦不到的事，
說不定只是因為還沒去嘗試。


其二

我如果決定創業，就非得成功不可，
不然大家會說我不如一條狗。


其三
事業成功後要記得，千萬不要吃太好。

以上三點，小黑跟我願與大家共勉。




這篇網路小品轉載

雖然是以半戲謔的方式來傳述
一隻小黃狗與一家人及整個市場的緣份

但卻很單純與真摰地帶出與穿插
現代人無法像以前農業社會
或
小黑般以物易物與社會福利的無奈

當然也包括了人與動物間的單純感情
誠如人生裡
存在我們身邊緣起緣滅般的自然
卻也無情


Cheers!